这种打小孩利器在菜市场有专门的摊位,可以说是当地特产之一。正当我们想不通她怎么知道我们打了架时,母亲才说为了保护我们,那段时间一直悄悄跟着我们。这让我们对“阶级敌人”的印象更差了。我的童年里只有一个舅舅,就是二舅。大概四五岁时,我就学会了酱油炒饭。因为那段时间,二舅住在我家,每天都教我们做酱油炒饭。二舅这人有洁癖,喜欢打扫卫生,每次收拾自己,还顺带给我们又擦又弄。可能也是世上为数不多曾把我扛在肩膀上的男人。曾经很长一段时间,能去二舅家住几天,那就是放虎归山。冰激凌吃了、动画片看了,表哥带着我们,从河边玩到房顶,就差把房子点了。高中几乎没暑假,也不怎么去二舅家玩了。没想到高中还没读完,就再也没去过他家了。也不知具体是什么事情,二舅和我妈关系破裂了。刚好那会儿我高考,考试第二天,我妈突然不让住家里,非要我们住酒店。考试结束,她才告诉我,二舅家有人发短信威胁她,说要影响我高考。他们之间到底是什么恩怨,谁也说不清楚,我们也从来不问,多半是和钱有关系。高二那年,外婆去世了,她对二舅一直颇有微词,把自己病情的恶化归结为他没有积极治疗。二舅一直是外公外婆最偏爱的孩子,这也是三兄弟反目成仇的症结所在。外婆离开后,外公从二舅家搬了出来,母亲也是随着外公加入了另一个阵营。对我来说,春节突然奇怪了起来。大舅家到底有几个表姐?三舅家的儿子到底是我表哥还是表弟?一家人坐在一起吃饭,热火朝天地聊着,实际上根本不知道对方名字,连微信也没有。外公还在时,每年得和他们见上一面。原以为外公走了,再也不用去舅舅家了,没想到每年还得去。外公走后,大舅似乎取代了他在我妈心里的位置。母亲这辈子没有工作过,都是向人伸手要钱,连我们都没花过她的钱,外公和大舅成了例外。有一次听见大舅打电话给我妈,说想和同学报团去旅游,儿子不愿给钱。我妈找到了组织这事的同学,“你叫我大哥去,多少钱,我给你”。后来她每个月都会给大舅发红包,让他去打牌。我结婚时,我妈还让我给舅舅每人一个大红包,着实把我吓了一跳。我们对她的变化不能理解,也无法共情,始终和大舅、三舅亲不起来,一度非常抗拒去他们家,为了戳破他们之间这种浮于表面的亲情,还刻意找他们借钱,让母亲能够认清现实。可母亲年纪越大越珍惜这段亲情,也越来越在乎他们对自己的评价,总强迫我们表达对舅舅的尊重。每年春节,去给他们拜年自然是必选动作。结婚前,这些不得已的饭局,一直都是我春节里的噩梦。弟弟总把同学聚会安排在这一天,以此逃过饭局。我和我妹没有这样的勇气,挑战母亲一整个春节的心情。后来发展到,每逢大事也得出席。有一年国庆节,母亲坚持从上海赶回老家,理由是参加表哥乔迁酒席。我们都不能理解,他家乔迁和我们有什么关系?后来通过小姨才知道,大舅妈说了她不少闲话,最大的罪状就是“人家喜事,她派代表出席”。从上海回湖南,又不是从村东头走到西头,可对母亲来说,这罪名是有杀伤力的。之后那一年的春节,母亲请吃饭,只来了大舅一人,给表哥打电话,说已经吃过饭了。今年是她这辈子第一次在外地过年,第一次吃上儿女烧的年夜饭,第一次和我们玩德州扑克,第一次没有看春节联欢晚会。这一年的春节终于只属于我们自己。大年初二,母亲还和我们商量,明年是否要去北京过年。她似乎已经彻底忘了那个地方,哪怕我说以后非必要不回家过年时,她也一改常态地说,“听你们安排”。今年我爷爷八十大寿,大舅、三舅全员出席了,事后翻看人情簿,三舅还给了一个刷新历史的数字,这意味着,母亲在家庭里的地位上升到了一个新高度。也是后来和她聊天我才知道,这恐怕是因为,前年春节聚会时她分享过一个好消息,“我女婿提拔了”。南方周末记者 罗真真责编 张玥