▲9月11日晚上，广东珠海，黄海山直播唱歌，小粉丝也来追星。 摄影/上游新闻记者 陈思普通人的偶像歌手9月10日，珠海市区一家游泳馆边，一间不大的工作室内，留着标志性的中长发，戴着一只耳环的黄海山，坐在摆满单反和电脑以及音响器材的工作台后面。左手边的玻璃柜中，珍藏着他精心淘来的吉他，整个人看上去非常松弛。他每天的日程安排固定且简单：早上起床后创作歌曲或者剪辑自己演唱会的视频，傍晚去游泳，晚上赶到海边的情侣路开始直播唱歌。除了有时开几个小时的直播和粉丝聊天外，他每天还坚持练习唱歌，“一段时间不练习，声带就不舒服。”这个月租金2000多元的工作室，几乎囊括了他日常所有的需求。这样的生活他已经过了4年。找到这种状态，花了他很多年的时间。回望他一路走来的唱歌生涯，他曾用过的“坎坷”一词也算贴切。“我小时候像女孩，成绩差，小学六年级才戴上红领巾。” 黄海山是土生土长的珠海人。自小家境不好，自身只有唱歌的才艺。在其他同学们面前，黄海山总有点自卑。上小学时，他早早展露出文艺的天分，萌生出对唱歌的兴趣。小学二三年级的一天，他被兼任音乐老师的体育老师选中，参加学校一个唱歌节目。当时他特别兴奋，每天放学都认真排练，满心欢喜，“我要去表演哦。”排练了几天，老师突然通知他不用来了，听到消息时的那种挫败和沮丧感，在多年后，黄海山依然经常回想，还不时自嘲，“不知道什么原因，后来老师选去表演的同学当了护士或者警察，只有我还在走文艺这条路。”“还是要给孩子一些机会吧。”他这样总结了一下小时候唱歌梦想遭遇的滑铁卢。高中只读了一两年，他就选择不再读书，而是去打工。18岁时，黄海山发现自己患有家族遗传的甲状腺疾病，在一家小医院做完手术又落下日常要补钙的后遗症，偶尔还会全身抽筋，“当时以为我这辈子就这样了，唱不了歌了。”成名后，有次在演唱会舞台上，他曾当场发病，全身不受控制地抽筋，“整个手都僵直了，拿不住话筒。”但他始终没有放弃唱歌，每天保持练习唱歌和学吉他。由于从小就被公认为声音唱腔像Beyond 乐队主唱黄家驹，黄海山也因此喜欢Beyond 乐队。在当酒吧驻唱歌手的生涯中，他习惯唱Beyond 的歌曲，“他（黄家驹）是我的精神偶像。”黄海山回忆，决定站上舞台唱歌，是在“最年轻最帅”的时候。大概20岁左右，他在一家小酒吧看到驻唱歌手在唱歌，顿时心痒难耐，便向酒吧老板毛遂自荐，“我胆子很大，我说，让我来吧。”他成功了。那时驻唱歌手的收入并不高，他只有每周六去一次，每月获得的报酬仅有几百元。他还有另一份职业，在珠海这个旅游城市做导游。2008年，他曾试过做原创音乐，自己谱曲，花钱请人填词。只要工作攒下一点钱，他就全部投入到灌制唱片里，“有多少（钱）用多少。”▲9月11日晚上，黄海山唱歌直播，互动点赞不断。图片来源/手机截图街头唱歌释放自我前期积累的努力，并没有给黄海山的生活带来多大变化。在2018年以前，他的人生平凡且默默无闻：辍学后换过几份工作，收入都不高，除了导游、驻唱歌手，文化传播公司也干过。“我没有埋怨什么。”黄海山回忆，在文化传播公司时，自己给一些微电影做过原创音乐，收入也不多，“就觉得自己学历不够，有人请我已经很高兴了，还是有点自卑。”在做直播前，他在朋友开的酒吧做驻唱歌手兼管理，做了几年，都拿着2500元的月薪，一直干到2018年酒吧倒闭失业。那一年，母亲去世了。糟糕的处境和丧母之痛造成的压力，让他无处排解情绪，他发现自己开始抑郁，“我记得有两个月没有唱歌了，我发现我不对劲了。”“我就喜欢自由自在，我觉得要有那种孤独、安静（的环境），让我把事做好。”以前，他一直想让母亲过好日子。母亲在时，他总是对母亲言听计从。母亲离开后，他觉得已经没有拘束了，只想选择自己想做的事，“可能人到谷底后，什么委屈都经历过了，就不在意别人的眼光了。”“我就想了个办法，我一定要唱歌，就去街口唱。” 2018年冬天，他带着从网上花了不到5000元淘到的二手话筒、音响等设备，来到了香洲区的情侣路，迈出了他露天唱歌生涯的第一步，“最难的就是打灯光，这些我都不知道，没人教，自己一步步摸索出来。”刚开始直播唱歌时，直播还是新鲜事，总有路人会注意看他脚下有没有碗或者收款的二维码。各种白眼委屈都遇见过，但他不在意这些，“我只想释放自己”，继续唱他的歌。除了下雨，几乎每天晚上八九点左右，黄海山都会在情侣路沿海的护栏边挑选一处，支起手机支架和打光灯，布好音响，进入手机直播间。直播背景就是夜色中闪烁着星星点点灯光的海面。椰风海浪中，他弹着吉他，翻唱Beyond 的知名曲目，《大地》、《喜欢你》和《海阔天空》等等。他几乎以假乱真的模仿声音，游刃有余的唱功，吸引了来自天南地北喜欢Beyond的粉丝，一场点赞常有百万。每天凌晨，评论区还不断闪现着粉丝们热情的即时留言，“海山，你真棒”、“有机会来四川开一次演唱会”、“希望早日发专辑”。直播间的粉丝一点点上涨。渐渐地，认识主播海山的人越来越多，网上开始有了知名度，一些商演和演唱会主动找上了门。一年后，他的收入也多了起来，主要靠直播间的打赏等，“好的时候一个月可以上万吧。”他的露天唱歌生涯也并非一帆风顺。2019年，已经有20多万粉丝的他突然想去香港试试运气，就带上简易设备去了香港，并很快在街头找到一个好位置，“发现还可以放碗”。才“营业”了2小时，他脚下的碗就被好心路人塞了2000港币。还有粉丝看了直播，特意赶来他唱歌的路口。“当时我还欠了十几万，突然觉得有希望了，在这可以赚钱，还有这么多人喜欢我唱歌。”那天，他心情激动地晒了个太阳，难得地在白天去看了场电影，准备就这样在香港呆近一个月。“也有同行眼红，让我走远一点。”他还用蹩脚的英语，和常占这个位置的歌手商量，一人唱一个小时轮换。但好景不长，后来因为一个小小的意外，他还是返回了珠海。随着名气的上涨，他被誉为国内声线最像黄家驹的主播，收获了大量的粉丝，甚至有了接机的粉丝。走到哪里都会被粉丝认出来，还有粉丝从东北特意飞来听他唱歌。有一次去云南旅游租车，他发现老板都是自己的粉丝。他甚至得到了Beyond填词人刘卓辉的注意。2020年，在青岛开演唱会后第二天，黄海山遇到了刘卓辉，得到了对方的夸奖，刘卓辉还为他原创的环保题材歌曲《白日梦》作词，“他说唱得这么好，我很开心。”“我就觉得蛮自豪的，会有成就感。”黄海山说，自己成为公众人物后，也会开始注意言行，希望能给大家带来正面的影响。▲9月11日晚上，广东珠海，黄海山直播唱歌。 摄影/上游新闻记者 陈思没有舆论就没关注走红之后，他还是难逃规律——被黑。黄家驹的粉丝众多，黄海山走红后，一些质疑的目光和批评就出现了，“有人说我消费黄家驹，根本不爱黄家驹等等。”黄海山认为，这可能是因为一直以来黄家驹模仿者众多，2018年自己才突然出现，像一个从天而降的“猴子”，格外吸人注目 。“可能因为我受不了这些网络暴力吧。”面对非议，黄海山选择直接回怼，但他很快发现，维护他的粉丝都被株连。他遭受网暴最严重的时候，是在2020年，但没有停止过一次直播。直播间有成千上万的人认同自己，给了他底气，“你脾气尖锐有人说，做绵羊也有人说。现在我不理了，做好自己就行了……做音乐的人就是一个态度，我不会因为谁去改变。”如今，他已能平静甚至乐观看待这些不好听的声音，保持好心情，“我现在曝光率还挺高，如果没有舆论了，也就没人关注了。”“其实我跟大家说过了，白天是生活，晚上我不想戴着面具做人，我要开心要释放出来，我想说什么，内心想展示的东西，我都用歌声大声地唱出来。”在黄海山看来，他每天都要愉悦自己。观众是自己的衣食父母，如果他无法悦己，就不能让观众愉悦。粉丝们从全国各地赶到珠海情侣路，就为了见他一面。粉丝们的年龄和职业分布范围很广。按常理来说，Beyond粉丝应该多是60-80后，但让他惊喜的是，还有不少90后，00后也喜欢Beyond的歌，一些年轻的粉丝来向他讨教如何学习吉他。“那时候我也没有接受过专业系统的音乐学习。”黄海山回忆，自己人生第一把吉他也是母亲给钱买的，很便宜。他只能靠摸索自学，一开始怎么也学不会就搁置了。20岁时再次捡起，靠着勤奋练习，才练出了能登上舞台的水平，也走了不少弯路，“手都练出了老茧。”所以，他向热爱音乐的年轻粉丝叮嘱，学音乐要尽量避免走弯路，”找一个好老师。”时至今日，他还留着那把旧吉他，有时演出会用。除了这把吉他，他还留着许多价格便宜的旧设备，出故障了就修一修继续用，“我们在街头唱歌是要投入感情，太贵的东西就没人欣赏，直播间太豪华了，大家反而希望简单一点。”在直播间里，他毫不掩饰自己对唱歌的热爱，只要一开播就一首接一首地唱，除了喝水几乎不怎么休息，经常唱到嗓子嘶哑，他也舍不得下播，几乎天天都直播到凌晨1点才肯收工。“在酒吧时，观众并不是真的在听。”黄海山觉得，当驻唱歌手时，自己的演唱更像是观众们泡酒吧的背景音乐。而在直播间，观众是真正在认真听，并且在评论区反馈，这让他很开心，“我觉得找对了地方。”▲9月10日下午，黄海山在工作室内剪辑演唱会视频。 摄影/上游新闻记者 陈思拿起吉他你要自信9月11日晚上9时许，黄海山在珠海情侣路上支起了几部直播的手机支架。很快吸引了一些路人驻足，多数是常年来看现场的粉丝，带着朋友来的薛先生就是其中之一。“真像，真的很像（黄家驹）。”30多岁的薛先生告诉记者，因为喜欢Beyond，半年前通过抖音认识主播海山后，发现黄海山就在珠海，所以一有空就会来看海山唱歌，一看就是一两个小时。不多久，黄海山被听众们围在一个小小的圈子里，十几个听众有男有女，60后到90后均有，有中年人拖家带口，抱着孩子站在一边静静听歌，还有粉丝努力凑在他身边合影。“读书时追过乐队，Beyond代表了青春的回忆吧。”从事教育业的34岁潮汕人佘女士，也带着老公和两个儿子来听歌。受她的影响，两个年幼的儿子都很喜欢Beyond。在抖音发现海山后，从今年元旦开始，一家人每周都要来两三次，即便每次过来开车要半小时以上。她最喜欢黄海山唱的《长城》，“我们一般看到开播通知才来，怕扑空。”“我不敢去和他打招呼，害羞。”虽然不好意思和海山直接交流，但直播间评论区有人质疑海山是假唱，佘女士就要挺身而出和黑粉理论，“我在现场，看到是真唱，唱得真的很好。”“有时候看到他下雨都会来直播。”佘女士说，自己上学时也曾有过唱歌的梦想，如今每天围着两个孩子转，听海山唱歌成了一种现实生活的解压方式。孩子在时，她会和黄海山打招呼，“在他身上看到了我也想追求的音乐梦想，他帮我完成了这个梦想，而且他唱得真的很好。”深夜11点，28岁的花艺师杨女士也坐在海山前的石凳上。几个月前，朋友给她转发海山唱歌的视频后，“感觉唱得很好。”今天是她第一次来到现场看海山，她边看直播间边看眼前的真人，@给也喜欢Beyond、玩吉他的哥哥，“他听了也说有感觉”。凌晨12时，不时有听众陆续离开，又有新听众加入，有时仅剩下一个听众，黄海山也没有受到任何影响，仍沉浸在自己的音乐世界中。直到12日1时许，他才下播。“谢谢大家的支持。” 在唱歌的间隙，他会和粉丝互动，透露一下最新的动态和想法。他并未将直播唱歌完全当成一份工作，也会和粉丝交流自己对音乐和人生的态度。他正在准备一张专辑。由于没有团队，接洽演出、灌制唱片等都是他亲力亲为，做不了的就找人合作。最近，他才结束了一场演唱会，全场粉丝有1000余人，微博上还有粉丝在求一起去看。成名之后，黄海山最大的感受是朋友多了很多，过去自己身上的尖锐和防备都少了许多，变得更加温和。“全世界每天有6000首歌曲面世，但没有几首能被人听见走红。”黄海山说，他也曾短暂签过一段时间MCN机构（网红经纪公司），但不自由，就停止合作了。他说不期待被大公司捧，更不奢望一夜爆红，虽然那意味着钱更多，但可能不自由，成天要全国飞来飞去，“可能我一个月都不能回来这里（工作室）”。他很满意现在这种自由唱歌的状态。9月18日凌晨1时，他已经准备下播，声音疲惫，仍不忘叮嘱粉丝，“拿起吉他，你就要自信。”上游新闻记者 陈思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