你天天不回家，我住的这个地方就是空房子，还是家吗？”我心里有些纳闷，我听二姐说，冯大娘的两个儿子一个女儿，也是晚上轮班到这里照顾冯大娘，怎么小桔子会天天晚上来陪护老妈呢？又听小桔子对电话里说：“我大哥和老弟工作都比我忙，他们有事儿来不了，我就替一天班。再说了，你当年回去照顾你父母，当时咱的女儿才几岁？我一个人又要上班，又要接送女儿，辅导女儿作业，你现在呢，一个人在家，不用你给孩子做饭、洗衣服，不用你给孩子辅导作业，你的生活多牛啊，你还抱怨？”男人说：“你哥哥弟弟都忙，就你不忙？不行，我得给我大舅子和小舅子提意见
开个家庭会议吧，我得提意见，总用你一个人陪老人，我有意见
”小桔子说：“有意见去猪圈提去
我娘家的事不用你管。又不用你照顾我妈。想离婚可以，明天民政局见，谁要不去，谁就是猪
”男人生气地说：“你这是骂我猪呢？你其实也骂自己呢，你跟一头猪生活了二十多年，你也是一头猪。”小桔子也生气了，说：“你骂谁是猪啊？”两口子不好好吵架，开始跟一头猪辩论上了。小桔子一边打电话，一边走出厨房，进了书房。我听到小桔子在书房里跟那个男人打了半天嘴仗。后来越说越气，再后来，房间里没有动静了，好像是双方已经罢战。给小桔子打电话的男人，看来是小桔子的丈夫。她的丈夫不满意小桔子天天晚上回娘家照顾生病的老妈。而小桔子，不满意丈夫不理解她。我从他们的吵架里，也听出冯大娘的三个儿女在照顾冯大娘的“轮班制”里，出现了问题。看来，不仅二姐夫旷工，就是二姐夫的弟弟，也不能保证在自己轮班时候，天天晚上来陪伴老妈。我记得在许家的时候，二姐曾经说过，冯大娘的三个儿女轮流陪伴冯大娘，三个儿女的伴侣，也来陪伴冯大娘。但现在看来，二姐说谎了，三个儿女的伴侣，一个都没来。我到冯家已经三天，一直没看到冯大娘的老儿子来过，就更别提老儿媳妇了。那么，二姐为何要在许家，说冯大娘的三个儿女的伴侣去看护冯大娘呢？原因可能只有一个，那就是她特意当着许夫人的面前说的，她怕许夫人瞧不起她，也怕许夫人将来不照顾患病的许家老夫人。每个人的话，可能都有谎言。但二姐的话，算是善意的谎言。二姐也不是不想看护冯大娘，但冯大娘对她有很深的成见。昨天下午冯大娘丢了，二姐知道消息，马上赶来。她还是担心冯大娘的。可是，冯大娘的老儿子，至今没看到人影。小桔子躲在房间里，半天没出来。小豪静静地走过来，轻轻敲了敲书房的门。只听小桔子说：“大侄儿，老姑想歇一会儿。”小豪没说话，静悄悄地走开了。我发现这次再见小豪，觉得他安静了许多，像一缕微风一样的存在。他比许先生的儿子智博沉稳，但比大许先生的儿子智勇少了一些锐气。厨房快要收拾完的时候，忽然听到门铃响，我还以为是二姐夫来了。小豪去开门，原来进来的是外卖员，递给小豪一杯热咖啡。小豪来到书房门口，敲敲门，说：“老姑，我老姑父给你点的咖啡到了。”只听书房里传来小桔子的声音，还有点生气的声音，说：“不喝。”小豪没听小桔子的，轻轻推开门，把咖啡送进去，又很快退回客厅。啊，这才是生活应该有的样子，可以争吵，但争吵之后，互相道歉，和好如初。要不然，夫妻总这么吵架，感情就淡漠了。正想着，书房的门忽然开了，小桔子端着一大杯的咖啡走进客厅，她走到小豪面前，说：“大侄儿，是不是你给我订的咖啡？”小豪笑了，摇头，说：“是老姑父给你订的。”小桔子说：“我喝咖啡里面不加糖，你老姑父知道，可这杯咖啡里加了糖——”小豪说：“可能，这次老姑父想让你喝一杯甜的咖啡——”姑侄两人正说话，小桔子的手机响了一下，好像是收到一条信息。小桔子打开手机，点开刚才的信息，是一条语音，一个男人的声音和缓地说：“媳妇儿，你给我订的奶茶我收到了，就是我不加糖，你给我的奶茶里加糖了。”小桔子咬着嘴唇笑着，把手机揣进兜里。她把咖啡放到小豪面前的茶桌上，说：“谢谢你。”小豪说：“老姑，我今天住在奶奶家，陪奶奶，你回去吧，你已经在这里陪奶奶好几天了。”小桔子看着小豪，半天没说话，只是用手亲昵地拨弄了一下小豪的头发。冯大娘看到冒着热气的咖啡，伸手拿走，要喝。小桔子急忙说：“妈，这是咖啡，你要是喝了，晚上你就睡不着觉。”冯大娘却执意要喝咖啡。小豪说：“奶奶，你要是答应不喝咖啡，我今晚就留下来，陪你。”冯大娘急忙把咖啡放到茶桌上，却不小心碰翻了。我拿了抹布，去擦拭桌子和地板的咖啡污渍。小豪已经拿着纸巾，抹干净桌面。我抹干净地板，把空了的咖啡杯拿到厨房，放到垃圾桶。一杯代表着爱意的咖啡，可惜了。不过，也不可惜，咖啡虽然洒了，但爱意留下了。小桔子决定回家，她临走前，叮嘱小豪，睡觉前，要让奶奶刷牙，要督促奶奶洗脚，还要让奶奶换上睡衣，半夜如果醒来，要去奶奶房间看看，奶奶有没有踢被子。还有，房门要反锁，钥匙要自己拿着，不能让奶奶拿到，要不然奶奶要是半夜走到街上，那就出事了。女儿还是惦记老妈的，一晚上不在老妈家，就是千叮咛万嘱咐。小豪一直静静地看着他老姑说话，时而点点头。小桔子走了之后，我也收拾好厨房，准备换上外衣下班。这时候，小豪的电话响起来，是二姐给小豪打来的。我听到小豪对电话里说：“妈，我在奶奶家——”小豪叫一声“妈——”，这声音很轻，像一片羽毛，里面没有撒娇的成分，不像智博，每次叫妈叫奶奶的时候，声音里又粘又腻，浓浓的撒娇。小豪这一声“妈——”，很干净，像湛蓝的天，没有一丝杂质。我总感觉小豪这次好像通透了不少，但年轻人太通透，也让人担忧。二姐在电话里询问小豪什么时候回家，小豪说他今晚住在奶奶家。二姐就问：“你老叔没去陪你奶奶吗？”小豪说：“老叔今晚有事儿，没来。”二姐又问：“你老婶呢？也没去？”小豪说：“妈，你别管别人了，你和我爸都不能来，我老叔老婶也不来，总让我老姑一个人陪护奶奶，老姑父会有意见的。”二姐又说：“我是担心你，晚上睡不好——”小豪说：“妈，你和我爸在家能睡好，就行了。我没事儿，我年轻力壮，照顾奶奶，没问题。”小豪这孩子，懂事，孝顺，体谅父母。冯大娘一直安静地靠在沙发上，手里捧着猴子毛绒玩具。我离开冯家时，小豪礼貌地到门口来送我。我说：“要是有什么情况，处理不了，就给我打电话，我的电话号码写在你家的挂历上呢。”小豪说：“放心吧，红姨，我应付得来。”这孩子眉眼平平，似乎有心事，但是，他又很安静，让你猜不透他有什么心事。我乘坐电梯下楼，夜里，一个人，坐着电梯忽悠悠地下降，还是有点怕。我恐惧电梯。一出电梯，看到电梯门口站着二姐夫。我从电梯里出来，二姐夫迈步走进电梯。二姐夫看到我，笑着说：“这一天，把你累够呛吧？”我笑笑，说：“还好，冯大娘挺懂事，清醒的时候还是很多的。”二姐夫用手把着电梯，看着我说：“那就好，那就好。你，有没有过留下的想法，我是说，你不在我小舅子家干了，到这儿来，我工资肯定是优厚的。”我感激地对二姐夫：“二姐夫，谢谢你信任我，不过，看护老人，对我来说，工作量太大了，我的身体吃不消。很抱歉。”二姐夫急忙说：“没事，没事，是我唐突了。你快回家吧，好好休息。接下来的几天，还需要你多多照顾我妈。”我郑重地点点头。电梯门关上，二姐夫的笑容被关在电梯里。二姐夫来陪护冯大娘，小豪也留在陪护奶奶，二姐一个人在家里的两层别墅里，又会有空旷的感觉吧。这就是人的得与失吧。如果二姐能放平心态，接受婆婆，无论婆婆说什么，她都不在乎，她也到婆婆家里，那么，她的一家三口就团聚了。或者，二姐干脆像许先生那样，把婆婆接到别墅里居住，白天请护工照顾婆婆，晚上，小豪和二姐夫也都能照顾婆婆，也或者，晚上再雇个护工照顾婆婆，这样的话，不是皆大欢喜吗？那么，无论是小豪，还是二姐夫，都会感激二姐的。但是，事情不是这么简单安排的，和婆婆一个屋檐下，矛盾可能会越来越多。二姐放不下当年婆婆对她的“伤害”。婆婆呢，也放不下二姐对她的“伤害”。两人的积怨越积越多，成仇了。从楼里出来，一身的轻松，两身的清爽。看护老人，累，不轻松。我骑着自行车往家去，冷风嗖嗖。不过，也挺自在的，在冯大娘家里待了一天，往家走的路上，真的，轻松极了，心情也愉悦。这跟早晨来冯大娘上班的时候，心情是两个样。路上行人三三两两，都很悠闲。下班了，悠闲地回家，悠闲地散步。尤其是紧张工作了一天，夜晚尤其显得轻松愉快。快到家的时候，包里手机有响动，是老沈来的电话。老沈在电话里说：“你回家了吧？我刚忙完。”我说：“快要到家了，没事，不用你接我，你也忙了一天，早点回家。”老沈说：“行，那我到家再给你打电话。”我和老沈挂了电话，我再一使劲，自行车就把我送到家里了。腾腾地上楼，进了门，见到大乖，很开心。抱在怀里稀罕了一阵，喂他吃喝，带他下楼撒欢儿。大乖一下楼，就开始往前奔，就好像前面有人在等候他似的。咦，还真有人等他，竟然是老沈。老沈蹲在地上，手里拿着一根香肠，大乖把香肠叼在嘴里，又仰头，抻着脖子，冲老沈哼哼唧唧地叫，是感谢老沈的礼物呢。我说：“沈哥，你不是说回家了吗？”老沈说：“我一琢磨，回家之后给你打电话，那不如当面跟你聊天了。”我笑着，跟老沈一起遛狗。我们并肩走了一会儿，老沈忽然说：“我下午去小许总家送菜去了。”我说：“啊，我知道。”老沈微微侧头看我，眼里有笑意。他说：“苏平跟你说的？”我点头，说：“下午，小平找抹布没找到，给我打电话，说起你去许家送菜。”老沈没再说话。小区里，果树很多，大乖就爱到果树园子里去浇灌。我也钻进果树园子，我担心大乖跑到暗影里，我找不到他。果树上结了许多红色的小果子，但这种小果子又酸又涩，我曾经尝过一个，吃不了，赶紧吐了。大乖在果树园子里，也不捡果子吃，他就嗅着其他小狗留下的痕迹。老沈站在果树园子外面，站了一会儿，也低头弯腰，钻进果树园子。他站在我身旁，忽然说：“我去许家送菜，跟小霞聊了一会儿。”我说：“我知道。”老沈说：“苏平跟你说的？”我说：“小平也没说啥。”老沈笑了，说：“我跟小霞聊天的时候，我看到苏平趴着窗口，向外面看。我就想，苏平一定会跟你说的。”我也笑了，说：“小平真没说啥，就说你们聊了半天。”老沈说：“哪有半天？就一会儿。”我没有追问老沈和小霞聊什么，他要想告诉我，会主动告诉我的。果然，又走了几步，老沈说：“小霞问我参不参加公司举办的运动会？”我说：“小霞要参加，这个我知道，你参加吗？”老沈说“开始没想参加，公司花钱举办的，我要是参加，把奖金都得到，那也不给新人机会呀。”老沈开了句玩笑。我说：“那后来，小霞一说，你就想参加了？”老沈说：“我今晚开车送大哥回家，大哥跟我说一嘴，让我参加，他说重在参与，就是提高全民素质——”我笑笑，没说什么。心里想，看起来，老沈要和小霞一起跑步去了。那老白怎么办呢？隔了一会儿，老沈说：“我想问你去不去跑步，要不然，你也跟我一起跑吧。”我在暗夜里凝视着老沈的眼睛，他的两只眼睛里带着笑。我说：“我要是不跟你一起跑，你就跟别人跑？”老沈摇头，说：“你要是不跟我一起跑，我就不跑了。”我这次痛快地说：“跑，我跟你一起跑，我想看看你是不是吹牛，把奖项都拿走。”老沈这次没说话，只是在暗夜里安静地微笑。夜晚的风吹着头上的枝条，轻柔地抚摸我的脸颊……这天晚上，写了护工日记，美美地睡了一觉。翌日上午，我来到冯大娘家，给我开门的竟然是小桔子。我说：“你昨晚后来又回来了？”小桔子笑了一下，说：“我刚来的，有点不放心小豪，上班前，我来看看。”小桔子拿起衣架上的风衣，说：“你来，我就上班去了。”女儿一夜没在这里陪老妈，一早又不放心，赶来看看。我没看见小豪。我问冯大娘：“小豪呢？”冯大娘嘟着嘴，不说话。我问：“大娘，怎么又生气了呢？谁招你惹你了？”冯大娘说：“小豪说是去见同学，我看不像，好像是他妈给叫走的。”我忍不住笑了，说：“大娘，你想孙子，那我二姐也想儿子呀。互相理解吧，小豪陪了你一天，一早晨回去看看自己的老妈，也是应该的。”冯大娘可能因为我没有向着她说话，一上午没搭理我。这天中午饭，一切顺利，我给冯大娘做了面片菠菜汤，卧了两个荷包蛋，又把小豪带来的猪头肉切了一盘，热了一下，端到桌上。冯大娘爱吃肉，爱吃鸡蛋，肉她吃了半盘，两个荷包蛋她都吃了。我原本想吃一个荷包蛋，但她把两个荷包蛋都盛到她自己的碗里，结果我没有吃到鸡蛋。中午，睡午觉的时候，我吸取了前天的经验教训，把房门反锁，钥匙放到自己衣服口袋里。我就睡在沙发上，这样，冯大娘卧室的门有一点动静，我都能醒。午后，小豪没有来。不知道是不是这个原因，冯大娘情绪不好，眼睛狠叨叨的，嘴巴也紧闭着，不说话，屋里屋外走了很多次。我开始以为她在等小豪。我想让冯大娘给小豪打个电话，但后来一想，小豪有小豪的生活，也或者，小豪休假期满，要回工作的城市了吧？不过，昨晚倒是没有听见他说要回去上班的事情。午后，原准备带着冯大娘到外面散步，但冯大娘不去，就一直阴沉着脸，也不知道是犯病了，还是没犯病。快到傍晚的时候，我准备做晚饭，冯大娘忽然来到厨房，冷冷地盯着我，说：“把拿我的东西交出来，我就不告诉我儿子，就不辞退你
”冯大娘的话给我整蒙圈了。我说：“大娘，别开玩笑，我拿了你什么东西？”冯大娘说：“你装什么糊涂？你还能比我糊涂？我有病，你也有病了？赶紧交出来，要不然我告诉我儿子，给你抓起来，送派出所
”这到底咋地了？我怎么得罪冯大娘了？她要给我送派出所？我真有点生气了，老太太说话一套套的，不像糊涂。冯大娘却不说丢了什么，就是非要我交出来不可。我气得说：“大娘，你给我二姐夫打电话吧，让他回来一趟。”冯大娘说：“谁是你二姐夫？不能找你们一伙的，我得找我儿子。”我忽然不生气了。因为冯大娘是病人。我说：“好，给你儿子打电话吧。”冯大娘拿着手机打电话，她高声地对电话里说：“大祥，你赶紧回来一趟，你媳妇雇来的保姆，偷了我的东西。”我一听这话，心里的火又“腾地”燃烧起来。昨天早晨，冯大娘就把我关在门外，说我是小偷，现在我又晋级了，她说我偷了她的东西。有病，也不能胡乱冤枉人呢
我到厨房准备晚饭，心里想，幸亏我还在冯大娘家里，期间也没有回家，要不然我都解释不清呢。等二姐夫来了，晚上小桔子下班，我把包让他们随便翻，衣服随便检查，我不能落个小偷的名声啊
客厅里，冯大娘却有些急躁，她走来走去，越走越急，嘴里不住地念叨着：“大祥怎么还没来？是不是迷路了？大祥不识路，肯定迷路了。”冯大娘要下楼去接二姐夫。我说：“大娘，你再给你儿子电话，看他开车走到哪了？”冯大娘拿起手机，也不拨号码，直接就对着手机里喊：“大祥啊，我的儿子，你是不是迷路了，是不是丢了？妈去找你啊，别着急——”苍天呢，冯大娘是病了，她不是一个正常的人，刚才她就没有打通二姐夫的电话。我是又心疼冯大娘，又生冯大娘的气。她都病这样了，还惦记她儿子。可她都病这样了，还记恨她大儿子媳妇。我只好给二姐夫打电话，没想到，接电话的是二姐。二姐说：“小红，怎么了？我婆婆出事儿了？”我说：“二姐，我二姐夫呢？”二姐说：“他感冒了，有点严重，我陪他在医院打吊瓶呢。”这可怎么办？二姐说：“你说吧，到底咋回事？”我说：“二姐，你婆婆说丢东西了，非说我偷的，这怎么办呢？还要给我送派出所呢。”一旁，传来二姐夫的声音，说：“没事，你不用听我妈的，等会小桔子去，就解决了。”我说：“二姐夫，冯大娘有点亢奋，很激动，我担心她犯病。”二姐夫说：“我现在去不了，吊瓶打到一半，再说我感冒挺严重，我怕传染给我妈，我妈那个年龄，一个感冒就可能要了她的命。”我叹口气，说：“我明白了，那我等小桔子。”二姐夫说：“小红，别跟我妈一样的，我妈说啥，她就说去，我们知道你没偷就行。”也只能如此。我放下电话，发现冯大娘就站在我身后，吓我一跳。冯大娘见我挂断电话，她说：“是我儿子打来的电话吧？他说啥了？他在哪儿？”我没把二姐夫生病的事情告诉冯大娘，我担心冯大娘会去医院看望二姐夫。我就说：“在路上呢，路上堵车了，一会儿才能到这儿。”冯大娘的情绪好了一些。我在厨房做饭，看着冯大娘不安地在房间里走来走去，满头的白发随着她的步子，在微微颤动。我还没有对一种疾病恐惧过，也许我还足够年轻，还没有很老吧。只是我想，其他疾病都有个路数，可老年痴呆症，没有路数可循，老人一会儿清醒，一会儿糊涂。老人清醒的时候，我就当她是正常人了。可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糊涂了，我还没有反应过来，可能她又正常了。做看护，是难的。可是，被疾病折磨的老人，是更难的。其实，她的内心也一定在挣扎，在虚幻和现实之间挣扎，她的意识清醒地告诉她，不能陷入混乱，但疾病却一次次地袭击她脆弱的神经，一次次地袭击她，把她的意识拉入混乱里。这是可悲的，可怕的，也是无奈的，无力的。唯一的办法，就是亲人多关心她，多体谅她。哪怕她彻底陷入混乱里，再也没有一刻的清醒，也要陪伴在她的左右，做她的保护神。门外有响动，小桔子进来，她下班了。冯大娘看到小桔子，就委委屈屈地说：“你二嫂雇来的保姆，偷了我的钱，你二嫂就没安好心，让保姆来偷我的钱。你把保姆辞退吧，我不敢跟她在一起。”哎，我心里是又轻松，又沉重。轻松的是，冯大娘认为我是二姐派来的奸细，要辞退我。那最好了，我就轻松了。可是，冯大娘又诬陷二姐，说二姐要偷她东西。看来，冯大娘忘记了二姐现在对她的好，却时时记得多年前，二姐可能曾经伤害过她。小桔子看向我。我以为她会盘问我，没想到，她只是看了我一眼，就把冯大娘领到沙发前坐下，说：“妈，别着急，等会儿我帮你找，红姐不会拿你钱的。”冯大娘却认定我拿了她的钱，她说：“肯定是她拿的，肯定是她，你二嫂派来的奸细
”小桔子对冯大娘说：“妈，我去搜搜她的身，我看她拿没拿？”我一听，心里就有火，冯大娘病了，小桔子你也病了？小桔子把我叫到书房。书房门一关上，我就想解释怎么个情况，不料，小桔子淡淡地说：“什么都不用说，我知道你没拿。咱俩就在房间里待一会儿，我一会儿出去，就对我妈说，我搜你身了，你没拿。”我长吁一口气。小桔子反倒笑了，说：“我妈病了，就这样，半疯状态，不是她想作人，是疾病作祟
”其实我也懂，但有时候，给我惹生气了，我就忽略冯大娘是病人了。小桔子打开她身上的包，查看里面的钱，好像有几张粉红色的。她随后又合上包。她拿起手机，拨打了一个电话。电话拨通，她柔声地说：“哎，你来一下行吗？我妈说保姆偷钱了，其实不是那么回事，你能给我送来一千块钱吗？我要现金——”小桔子放下电话，淡淡地冲我笑笑，说：“家里有个病人，大家就得多体谅她一些。”我说：“那我去做饭了。”我和小桔子出来，我去厨房做饭，小桔子走到客厅，说：“妈，红姐没拿，我搜她身了。”冯大娘不太相信地看向厨房，说：“那我的钱哪去了？咋丢了呢？”正在这时候，门外有敲门声。小桔子去开门，嘴里还说：“我们家那位这么快就来了？”门开了，却不是小桔子的那位，而是——二姐？二姐走进来，问小桔子：“咱妈呢？”小桔子说：“客厅里，你也知道了？”二姐说：“我能不知道吗？刚才小红给我打电话，说妈诬陷她偷钱。你说咱妈，这事都整几次了？来一个保姆，她试验人家一次，然后她自己把钱放哪了，她自己糊涂劲儿上来，还忘了——”我在厨房听见二姐的话，哦，原来冯大娘是这么回事，试验我的。二姐走进客厅。冯大娘一见二姐，就说：“我儿子呢？是不是你不让他来？”二姐气笑了，说：“妈，我就没有一点好啊？你看见我，就想跟我打架。我问你，这次你钱放哪了？”冯大娘：“你管不着我的事。”二姐说：“这次丢了多少？”冯大娘眯缝眼睛想了一会儿，说：“好像是1000，还是800？”二姐说：“放哪了？你卧室啊？还是客厅？阳台？”冯大娘嘟着嘴，摇头。她不记得把钱放到哪儿了。二姐说：“我去给你找找，看看能不能找到。”二姐去了冯大娘的卧室，又去了阳台，后来她来到厨房，蹲在地上，打开橱柜查看。我看见二姐从包里拿出一沓现金，查出十张，放到手里。然后她站起来，走进客厅，把手里的钱递给冯大娘。二姐说：“妈，找到了，你数数，对不对？”冯大娘接过钱，却说：“你看看，我说对了吧，你派来的保姆偷的钱，刚才在厨房，保姆把钱给你了，是不是？”二姐气得红了眼眶。一句话没说，转身就走。小桔子急忙跟出去送二姐，一边安慰着二姐。（喜欢我的文章，请评论、点赞、转发，感谢之至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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